跬步千里

民国时期正太饭店的逸闻轶事(下)

《民国时期石家庄图影辑考》之十二


《燕赵晚报》2021年03月28日

□特约撰稿/李惠民


■上世纪三十年代正太饭店北楼的西楼头。照片上除了有正太饭店锅炉房的烟囱,还将最北侧的二楼阳台栏杆摄入镜头,在西楼头的墙上书写着“正太饭店”中法两种文字标识。这张照片拍摄于1937年10月,日军土肥原部三面围攻石家庄,正太饭店西侧墙上留下了被炮击的痕迹。照片来源于《抗战建国大画史》1948年4月第1期。

 

  非达官名流不能入住正太饭店吗

  正太饭店这种档次规格的酒店,虽在京津沪各大城市中数不胜数,而在当时的内陆新兴城市石家庄却是最大、最豪华、最知名的高档酒店,其服务业的地位和影响力在本市独一无二。民国时期,石家庄正太饭店接待过许多军政要人及社会名流,凿凿可据,毋庸置疑。但也绝对不是一些论者所说的那样:“必须是法国贵宾、军界首领或者官僚巨商,级别低的商人即使有钱也无法入内。”正太饭店作为一家承包租赁下来的民营服务企业,与股份制东家(正太铁路局是最大东家)有承租期限和租金约定,承租商自负盈亏,一般情况下,正太饭店经营者怎么可能会自断财路,拒绝付费入住的客人呢?

  根据承租人陈玉山与正太铁路管理局的协议合同,“承租人须按期缴纳租金,不得拖欠,如有拖欠情事,经路局通知,十五日后仍未照付者,本合同即行作废”。协议合同没有硬性规定饭店接待客人级别或界别的任何要求,只是强调了承租经营者不得更改客房的配置和使用功能,不得擅自变更食宿费用价格。“客房及膳食价目,须经路局核准后,方得实行。并须将价目表广贴饭店之房间、饭厅、饭车,以便众览”。所以说,正太饭店只能由法国贵宾和军界首领或者官僚巨商下榻的说法,是没有史实根据的。

  如果说,正太饭店对入住有硬性规定的话,那就是价格规定,没有经营者拒绝客人花钱入住的。上世纪二十年代开业之初,正太饭店的住宿价格分为四等,优等房间与餐的每日八元;头等房间与餐的每日六元;二等房间与餐的四元;普通房间因用餐不同,费用不等,一般餐费是早茶六角,午餐一元,晚餐一元二角。上世纪三十年代初,正太饭店的住宿价格分为每人每日一元二角、二元、三元三种;饭食价目为每人早茶七角,午餐一元二角,晚餐一元五角。

  一般旅客入住正太饭店,主要是基于转车方便等原因,而且多数人就是仅住一宿。譬如,1929年7月,一位从太原回北平的旅客,乘正太列车晚8时抵达石家庄,因当晚没有开往北平的火车,便就近入住了正太饭店。为了第二天及时转车返回北平,这位需要转乘火车的旅客,选择了出入车站方便的正太饭店入住。虽然正太饭店住宿费略高一些,但是,可以避免带着行李到处找旅馆,出站后不用走太多的路,即可入住旅店。而且,入住正太饭店还可以在饭店柜台直接办理车票事务,第二天转乘火车时,进站亦极为方便。根据这位旅客所写的随笔记录,他当晚在饭店吃了饭,让茶房仆役代办一张第二天回北平的二等车票。茶房仆役给他介绍说,第二天没有特别快车回北平,只能坐三等车厢。如果坐车想舒服一些,可以再等一天坐二等车,否则,只能将就坐三等车。上世纪20年代石家庄至北平区间的三等慢车,早晨6时42分从石家庄开车,晚上11时到北平。为了早日赶回家,这位旅客不愿意再多等,于是选择了第二天的三等慢车票。

  虽然正太饭店的地理位置对旅客中转有优越性,但是,并非所有旅客的首选。有的旅客不是单纯因为住宿费昂贵,而是因为距车站太近,不愿意入住正太饭店。譬如,《大公报》记者梁旅雁,1931年到石家庄采访时,便自愿放弃了入住正太饭店。这天晚8时多到达石家庄,原本联系了下榻正太饭店,因考虑这里不便于夜游南大街闹市,于是走出车站,过了大石桥,就入住了大桥街的五洲饭店。

  有些旅客之所以不愿入住正太饭店,或许就是因为住宿费昂贵;也有些旅客则是因找不到其他旅馆,迫不得已才入住了正太饭店。上世纪二十年代末期,战乱频仍,各路军队轮换进驻石家庄,导致大小旅馆时常爆满,外地来石旅客,有时竟然找不到住宿之所。譬如,《大公报》记者来石采访,竟因“过往军队太多,各公共场所以及大小旅舍早已人满为患”,记者下车后,连询数十家旅店,竟未能找到一处栖身之地。在不得已的情况下,找到熟人介绍,才在正太饭店找到一个房间。

  正太饭店的百人大餐厅,当时的确是本市其他任何一家酒店无法比拟的。正太饭店具备优越的硬件条件,除了能够安排接待一些规模较大的官方宴席之外,也可以接待私人宴请服务,民间就有在此举办结婚典礼及宴席的实例。譬如,1936年3月1日,正太铁路员工杨扬与高联英的婚礼,便是在正太饭店宴会厅举行的,还邀请了出任正太铁路局局长一职不久的颜德庆先生,担任了一对新人的证婚人。

  正太饭店发生的谜案

  1926年5月12日晨,时任石家庄警察厅厅长的曹恩培,被发现自杀身亡,成为民国时期石家庄历史上一桩非常离奇的谜案。

  刚刚上任不到半月的曹恩培,5月11日晚上还在正太饭店参加宴会,第二日早上便被发现自缢身亡。这个爆炸性消息传开之后,令无数军政官员和当地士绅们深感震惊,特别是曹恩培自杀原因,众说纷纭,莫衷一是。

  市民们对曹恩培的死表示非常不解,没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,也不知道为何要采取这种离奇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。短时间之内各式各样的议论,迅速辗转相传,有些传闻近乎离奇,严重失实。

  有记者调查了解到的消息证实,曹恩培秉性笃实,有多年军旅生涯,带兵打仗颇富经验。媒体报道说,他治理军政,勤奋不懈,处理事情从容不迫,思虑周全。晋升警察厅厅长后,曹恩培更是发奋努力,尽心尽职。另有媒体报道称,曹恩培出任警察厅厅长一职后,事无巨细,亲力亲为,“咸躬亲之,旬日以来,寝食俱废,以致精神恍惚,举止失常”。警察厅的同事则表示,在交往沟通方面,他“素性疏略,未尝措意”。

  5月11日晚上,在全市主要军政要人参加的正太饭店宴席上,曹恩培酒后出现了严重的心理异常。他的举止怪异,动作令人难以理解,突然抓起筷子乱掷狂抛,出现攻击和伤害他人的行为,见人即殴。宴席上的第一军第三路司令部总司令和参谋长张维良,以及商会首领周维新、常舜卿、魏梦元等人,先后出面当场劝阻。在制止曹恩培时,因躲闪不及,众人均被打成轻微伤。霎时间宴席现场乱作一团,餐桌上其他宾客大惊失色,手足无措。正在众人面如土色惊恐万状之时,曹恩培转头奔出饭店大厅,急若流星,瞬间消失在夜幕之中。

  正太饭店宴会上发生了这场突如其来的一幕之后,警察厅遂派人四下搜寻,彻夜寻找,杳然无踪。曹恩培一去不返,无影无踪,直到次日凌晨,搜寻人员才在车站南侧不远的元村树林里,发现了他自缢的尸体。

  鉴于曹恩培从军经历和担任厅长之后所作所为,驻军总司令认定是积劳成疾,心理抑郁而死,情尤可悯。所以,派人妥为安置后事,并拟请从优抚恤。然而,曹恩培作为警察厅厅长,在上任后的十几天里遇到了什么麻烦?出事当晚他在正太饭店到底为何突发神经错乱?以及是否他真的自缢于元村树林?恐怕人们真的永远无法了解其真相了。

  晋系军官在正太饭店谋划的兵变

  从辛亥革命时期组建的燕晋联军至1924年掌控晋军大权,阎锡山在山西经营13年之久,在山西拥兵达10余万。在20年代,山西省军政机关大都集中设于太原府城,各旅团本部亦均安置在省会。阎锡山在太原府新民街为军政长官们建筑了别墅区,每人各赐广厦一所,所以当时阎锡山受到了晋军上层、中层多数军官的拥戴。然而,未得地盘好处,或未得任何优待的部分中下层军官,内心则另有一番滋味,“咸视山西为禁烹”。

  1924年春节前夕,一些驻守京汉线的晋军军官相互串通,联络山西下级军官,在石家庄正太饭店密谋倒阎。他们秘密商定于正月十五日元宵节,在太原省城试图发动起事,引爆兵变。计划首先由步兵五团某营和炮兵营发难,攻占太原军工厂和子弹库,再另外组织五百敢死队,在其后直攻军署。正太饭店的这次密谋会上,还议定了兵变事成后,所推举的山陕巡阅使、师长、旅团长等人选。

  尽管正太饭店的密会非常隐秘,还是不知哪个环节出了纰漏,走透了风声,使得阎锡山似乎有所察觉和警惕。在正月十五日元宵节前后三天,阎锡山在整个太原城内布置了万余军人警戒,致使准备起事的五百人的敢死队虽已入城,但是始终没有机会动手,在正太饭店谋划的方案未得付诸实施。

  一计不成,再生一计。1924年3月16日,曾在正太饭店密谋的原班人马,又在太原南十方院(白云寺)聚会,决定当天晚上11时开始行动,凌晨2时发动起事。这次事变计划的更加具体,各部行动规定得更为细致。但是,在事成后推荐的总司令人选上产生了分歧。众人讨论议定河南籍的王营长出任总司令,所有起事官兵一律服从总司令指挥。但是,原本与王营长平素有隙的一位山西籍的周姓营长,对别人举荐王营长不服,内心顿生怨恨。仅为谋一己私利,周姓营长在密会之后,便用无线电话机将行动计划告密给阎锡山。

      阎锡山闻讯有人兵变,立即对涉及人员实施了抓捕。准备起事的官兵尚未分拿到武器,便于晚上9时被围困逮捕。所有涉事下级军官全部被秘密枪毙。此次兵变事件,因阎锡山事先得到密报,没费一枪一弹平息了叛乱,山西省城的百姓无人知晓。知情人限于军令,“禁不敢言”,多年之后,稍有传闻,但“据以相询,仍无敢认者”。据说,经过此次兵变,阎锡山亦患上神经衰弱症,时常失眠难以入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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